深海探秘：黑暗海底的神秘“红灯笼”现象

在漆黑一片的海底，要是躲开不相干者，只让自己人看到自己，那真是一件好事。许多鱼类已经具备了打“灯笼”找自己人的本领。

黑暗中别有一番天地

尼克•米歇尔斯是一位德国进化生态学家，每年他都要花一部分时间呆在埃及，潜入红海，观察生活在珊瑚礁附近的海洋生物。为了看看红光在水下到底能穿透多深，2007年9月他灵机一动，在潜水罩上安了一片红色滤光片（其作用是滤去其他光，只保留红光），然后潜入水下。理论上说，一旦潜入水下超过15米，他就进入了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然而，一些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像任何有经验的潜水员，米歇尔斯知道海水会选择性地吸收波长较长的光，所以在水下10米到15米，红光就被彻底吸收了；所有在水面看起来红色的东西，一到这个深度，都褪成了灰色或者黑色，隐没在黑暗之中。因为他的滤光片能滤去除红光之外所有其他颜色的光，所以他可以知道，在这片水域红光到哪个深度将彻底消失。

的确，在水下20米深处，那里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因为没有光，所有的鱼都看不见了。但是一等他的眼睛适应了漆黑的背景，他忽然看见一群发着暗淡红光的“灯笼”游了过来。近处一看，原来那是从黑暗背景中突显出来的虾虎鱼发着红光的眼睛。然后，他还注意到，整片珊瑚礁都被星星点点的暗淡红斑点缀着。这些闪烁的红光看起来就像燃烧的余烬。

米歇尔斯感到万分惊讶，因为此种现象以前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

能发红色荧光的鱼

在那次潜水中，米歇尔斯发现至少有三种鱼有着显著的红色标记，而且自那以后，他还发现了更多有红色标记的深海鱼类。

但是，既然那里没有红光，为什么这些鱼还会显红色呢？通常在阳光下，一种色素之所以看起来显红色，是因为它反射红光而吸收其他波长的光的缘故。但在水下20米处所看到的红光却要作别种解释。米歇尔斯猜测，那是一种荧光。荧光素显示颜色的原理与普通色素完全不同：一种波长的光照射在荧光素分子上，要是荧光素分子受到激发，就会发出一种比入射光波长更长的光。在白天，透进深海的主要是蓝光和绿光，那么，应该是它们激发了鱼身上的荧光素，使之发出红色荧光。

一回到德国，米歇尔斯就找来了一些热带鱼类品种，其中也包括他在埃及看到过的几种鱼。通过解剖，他确证了这些鱼身上的确含有荧光素。这些荧光素在蓝光和绿光照射下，都可以产生红色的荧光。在他所解剖过的大多数鱼类身上，荧光素都来自一种色素细胞。

受到这一发现的激励，米歇尔斯和他的同事开始有系统地在珊瑚礁鱼群中寻找能发出红色荧光的热带鱼类。迄今，他们已经鉴别出50种身上含有红色荧光素的鱼，它们分属24个属12个科。

鱼类发荧光为哪般？

在这些能发出红色荧光的鱼中，最常见的荧光标记出现在头部，眼睛周围。但一些虾虎鱼的荧光素在臀鳍部位，而三鳍鱼则在它们的第一对背鳍上有一块红色的荧光斑。最让人吃惊的要数两种尖嘴鱼了，它们是海马的近亲，它们的红色荧光素分布在尾鳍上，发出的荧光随着尾巴摆动。对于米歇尔斯来说，每一种鱼荧光标记出现在不同部位，这强烈地表明这些荧光具有特殊的功能：跟自己的同类进行交流。

根据最近的研究，在整个动物界，从蜘蛛、小虾到鸟类，利用荧光都是为了改变身体的可视度，以此要么警告敌人，要么吸引异性。珊瑚礁鱼群的荧光也应该有类似的目的。譬如说，尖嘴鱼在求偶的时候，不停地挥动它们的闪烁着荧光的尾鳍，以此来吸引异性。红眼的虾虎鱼一般以小群的形式四处游动，它们用荧光信号来表明自己所处的位置，保持整个鱼群在游动过程中不致解散。

不论什么来源的红光，都不能在水里传播很长的距离，这一点又说明，红色荧光是鱼类私下近距离交流的信号，仅限于让附近同一家族的鱼看到。从进化的角度说，如果一条鱼能够发出重要的信息，被自己所关注的伙伴接收，同时又避免被旁边不相干者觉察，那么将带来很大的回报。譬如说，一条雄鱼既能对着雌鱼炫耀身上红色的性感部位，而又不被远处的其他动物注意到这一举动，那么不仅可以降低它在调情时被吃掉的风险，还能减少竞争对手。

对于某些珊瑚礁鱼，米歇尔斯猜测，红色荧光还扮演另一重重要角色：帮助它们与周围环境搅混在一起，使它们不过于醒目。

在他第一次戴上滤光片潜入水里的时候，米歇尔斯就注意到珊瑚礁和海藻在黑暗中也会发出暗淡的红光，使这里那里到处是斑斑驳驳的光斑。在这种背景下，像濑鱼这样全身发着红光的鱼，就很难被发现。更有说服力的例子还是鮋，这是一种具有高超伪装本领的潜伏猎手。通常，鮋伏在水底一动不动，等到猎物靠近，才一口把那个粗心的家伙吸进嘴里。而米歇尔斯发现，4种鮋能够发出红色的荧光。它们通体都覆盖着斑斑驳驳的荧光色斑，与周围的环境难辨真假。

发光鱼能否看到自己发的光？

米歇尔斯的这些猜测看来合情合理，殊不知，却对至今占主流的观点构成了挑战。

倘若诚如米歇尔斯所认为的，红光在某些鱼类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那么它们必定自己也能看到所发的荧光——如果一条鱼能发出红光，自己却看不见，未免就太奇怪了。但是至今多数海洋生物学家相信，在深海以蓝绿色光占优势的世界里，生活在那里的鱼类，眼睛已经进化出适合捕捉蓝绿光的结构，它们是看不见红光的。

为了回答这一问题，米歇尔斯已经着手研究。首先，他发现海马家族是上述主流看法的一个例外，它们的眼睛对红色是敏感的。这说明尖嘴鱼——海马的近亲——是能够看到红光的。

对虾虎鱼的初步研究还表明，在它能看见的光波波长和它发出的光波波长之间，有相当大一个重叠的波段。因此，很可能这种鱼能够看到自己发的荧光。他还发现，在实验室，发红色荧光的鱼能够对红色激光的光点做出反应，譬如它们会追逐红色光点，而那些不会发荧光的深海鱼就没有反应。

当然，要推翻占主流的观点，还需要对鱼类的行为做更多的观察，但不管如何，米歇尔斯深信，对于那些想当然地认为自然界应该会怎么样的人，他的这一发现是一个很好的教训，今后有助于改变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