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与赌博、嫖娼、钓鱼等等一起,被人们列入男人的几大败家行为之列。文人对此深有感触。收藏,真真正正就是一个赔钱的爱好。到了市场上,稍微忍不住,就会败家。哪怕好东西不多,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每次多多少少都会买点东西回来。这不,今天又买了两样。
东西不算特别好,但也不错。趁热乎,给大家看看。
其一,元代金蟾红丝砚。喏,就是这个。
今天是与内蒙的大作家张秉毅先生一起去的大唐西市。买下了这个,两人还讨论了半天:砚岗上面雕刻的到底是什么动物?看起来既像青蛙,又像猴子。争论了半天,最后才达成一致:雕刻的就是金蟾,也就是癞蛤蟆。证据有二,身上的疙疙瘩瘩,以及砚岗左边平雕的一只脚。这些个,就明确显示其是古代典型的吉祥图案:三足金蟾。在中国传统文化,三足金蟾的寓意就是招财进宝。砚岗上面雕了一只大蟾抱一只小蟾,就是金蟾抱子,寓意就是财上加财。
图案不稀奇,稀奇的这是一方元代的红丝砚。红丝砚流行于中晚唐,时人极为推崇。曾经被喻为诸砚之首。唐人采石集中在青州黑山红丝古洞。但由于过度开采,到了宋代,黑山的红丝石已经开采殆尽。据宋初主政青州的唐询记载,他派人采石两年,所得可为砚者,大大小小也不过五十余块,且再无石可采。唐人取石比较容易,故用红丝洞所取之石制作的砚台,多不惜材,形制均比较规整,典型如辟雍、抄手、凤字、圆形砚等。而由于唐代开采过度,到了宋代,红丝古洞可取之料已经不多,宋人不得不另辟蹊径,发掘散布于黑山溪间和周围泥土中的独立仔石,以至于在宋人杜绾在《云林石谱》中都以为:“青州县红丝石产土中”。
此类仔石通常不大,且因常年受土中酸碱侵蚀,表面斑驳陆离,常出现石牙、孔洞现象。佳材难觅,故宋人也都非常惜材,用之琢砚,往往随形而制,保留原始的孔、边。自汉之后,古人制砚大多非圆即方,而宋代红丝砚却多随形式样,也算当时的异类。宋代之后,发现的红丝石就更为稀少了。但是,即便如此,更后元明清几代,还是偶有发现的,红丝砚并未就此绝迹,只是越来越少。也正由于稀少,材料珍贵,所以,后来的红丝砚,也基本都是随形砚。
有人会问,文人,你说是一方红丝砚,可我们分明看到的是黄黄的一片,根本就见不到明显的红丝呢?呵呵,这就是红丝砚的奇特之处。红丝石的表皮极易氧化。我可以肯定的说,明代之前的红丝砚,哪怕原来是剥掉了石皮、只取石肉制作的砚台,现在也基本都氧化成黄色的石皮了。更别说随形砚,多保留了原石的表皮,当然更是黄黄的一片。要你在市场上看到号称红丝古砚却依然红丝灿然的,那文人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那一定就是赝品。真品古红丝砚,历尽沧桑,表皮一定是黄黄的,只是仔细观察,表皮下会隐隐约约透出殷红的血丝。注意看,下面的图片,我画圈的几处,就有红丝透出:
今天,我可是把古红丝砚的鉴别秘诀毫不保留地告诉你了。第一,老的红丝砚,表皮一定必定以及肯定,都是黄黄的,毫不起眼,甚至极其容易与尼山砚混淆。第二,但隐隐约约,一定也有血丝。如果你还不相信,愿意暴虐天物、焚琴煮鹤的,你还可以拿砂纸打磨开,里面的颜色一定就是类似这个样子的:
最后这个图片,当然也是红丝砚,但是是现代红丝砚。现代红丝砚,确实更漂亮,也很畅销,但其产地,早已经不在古代的青州黑山原产地了。
第二,明末苏本《元亨疗马集》。喏,就是这个。
原本是四册,分为春夏秋冬四卷。我收到的,剩下就这两册,也就春夏两卷。很破,但我也毫不迟疑地买下了。理由是,这一定是相当早期的《元亨疗马集》。早到什么年代?早到明末,妥妥的明版书。
《元亨疗马集》,在中国医学史上是相当有地位的,被誉为兽医学上的本草纲目。原书为明朝六安州的喻本元、喻本亨兄弟两人所著。自明代万历戊申也就是1608年初梓(注:按丁宾序言“近梓其治疗图方”一句确定)以来,至今已经400多年了。作者兄弟都是当时的名兽医,精通业务,文化较高,此书问世后,成为当时一部总结性的兽医经典,普遍传播,明、清两代不断翻刊,并次第流传到日本、朝鲜、越南以及欧美各国,对中国和世界兽医学的发展有较大的影响。
《元亨疗马集》版本众多,但这个一定是较早的版本。至少是明末清初。理由,第一,“玄”字、“弘”字等,通通都不避讳。这意味着刻印时间至少早于康熙朝。因为,康熙称帝之后,因康熙名爱新觉罗.玄烨,所以,“玄”字明确就要避讳了。书商不注意,是可能导致杀头之罪的,出版商不会自讨不自在。第二,明版书,字体上自有其特殊的神韵,看多了,一眼都看得出。比如,明版书的大字都特别大,号称“字大如钱”。再比如,明版书刻字都特别有张力,看起来非常孔武。我称之为有一种“带刀侍卫”的感觉。大家自己看:
关键是这个还是苏本——苏州刻印本。明末,苏本与建本(福建建阳本),都是当时名满天下的好版本,在当下明版古籍收藏中,也是最受追捧的版本。看看这个提头,明明白白地在做广告:“新刻苏版”,好得意哈!
回家之后进一步研究,才发现这居然还是金陵唐少桥的“汝显堂”刻本。这就更难得了。因为,《元亨疗马集》最早的万历本,本来就是金陵唐少桥的“显汝堂”刻本。而且,与研究者们对初本的介绍两相对照,文人根本找不出这两册古籍与初本在内容上有多少明确的区别。
查唐少桥的历史,在书商中,此人在明代就知道做广告,确实是营销高手。所以,在这本《元亨疗马集》中,他也不忘刻上“苏州新刻”几个字。
不过,是不是一定就是最早刻本,我不敢肯定。但我偏向于不是最早刻本。因为,上面有“新刻苏版”几字,尤其是其序言用的题目是“元亨疗马集原序”,给人的感觉就是再版书。——要真的是最早刻本,大体不会用这样的标题。所以,我理解,这个应该是“显汝堂”自己再版的版本。但饶是如此,既然是显汝堂自己再版,估计在内容上与原刻本也差距不大,甚至纠正了初本的一些错误,内容应当更精。至于再版的时间,1608年的初印本,到明末还有36年,中间再版,也很合情合理。同时,推断为明末再版,也跟书中的避讳情况、刻字特征吻合。应当出入不大。
总之,文人研究的结论是,这两册古籍虽然不全,但是是《元亨疗马集》的较早版本,且是最早版本出版商自己修订的再版。在《元亨疗马集》的版本史上,也算难得了,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