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拾遗:永定河畔的明代古村——珠窝,隶属于门头沟区雁翅镇。村西有一片辽阔的水域,初名珠窝水库,后来改称珍珠湖。上世纪八十年代,人们将那里称作“五十五公里”,因为永定河官厅山峡中段的珍珠湖,刚好位于丰沙铁路55公里处。湖岸有一座火车站,站名就叫“五十五公里”。从北京南站乘坐绿皮火车去五十五公里看水、划船、欣赏亚洲第一铁路拱桥,是当时的时尚。
村前永定河上的铁路桥 岳 强
那一片“高峡出平湖”的水域下起珠窝村西北一公里处的永定河主河道,上至向阳口村以西,是修建京西电站珠窝水库形成的。水域狭长,宽200米到600米不等,长达9.5公里。珠窝水库于1961年2月建成后,藏在深山人未识。十余年后,垂钓爱好者发现那里山清水秀,于是口口相传,以致游人如织。1986年5月1日,那里正式开辟为旅游区。从此,珠窝水库更名为“珍珠湖”。据说,这个诗情画意的名字缘于湖水里生长着大量体形庞大的河蚌。沿着珍珠湖两岸山崖凌空飞架的钢筋混凝土拱桥——天堑飞虹,于1966年6月建成,当列车轰轰隆隆地从大桥上飞驰而过,桥下人无不感到惊心动魄。
风华正茂之时,我在珍珠湖划过船,游过泳。如今再去珠窝,不是为了欣赏山水,而是考察古村。根据记载,珠窝村曾是明朝开矿炼银的地方。
开矿炼银,往事如烟
从109国道向北,沿着永定河畔蜿蜒曲折的山路朝大山深处继续行驶11公里后,我们抵达位于永定河官厅山峡主河道上的珠窝村。
群山环抱的珠窝村历史悠久,村后连绵起伏的山峦犹如一条巨龙,龙头朝西,龙尾朝东,成为横亘在村外的一道天然屏障。龙尾上自然形成的馒头山、三墩谷别有洞天,而龙尾下那些大大小小的洞口,相传是明朝万历年间开矿炼银留下的矿石洞。珠窝村与西南边的碣石村曾因炼银业而繁盛一时,村里的老人们至今还能说出那句流传甚广的顺口溜——“珠窝的沙,碣石的土,一两炼出三钱五”。如果说珠窝村看上去像一个聚宝盆,那么这个盆所集聚的宝就是白银。
明清时期,村民有开当铺的,也有开百货店的,宽顺堂就是清朝末年生意兴隆的百货店。宽顺堂掌柜叫李国仁,是个精明强干的生意人。他的总店在沙城,珠窝村、杨家村、水头村的商号为分店。宽顺堂养着10头骡子,每天驮运货物。李国仁经营灵活,发给每户村民一个印着堂号的折子,凭折子可以赊账。除了珠窝村,附近的村子也有宽顺堂的赊账折子。当年,宽顺堂生意红火,李国仁的口碑也很好。如今,珠窝村的老人们依稀知道李国仁其人,而宽顺堂早已不复存在。
炼银业给珠窝村带来过繁荣,也带来过灾难。明朝时,繁荣的珠窝村有朝廷官员常住,官府分为东府园、西府园,现在的地名东福园、西福园即由此演变而来。住在村子里的官员官位很高,当年的官府豪华气派,只可惜没有保存下来,连遗址都找不到了。官员给珠窝村带来的福利是“滚瓜之地,呼喊为亩”,意思是,从山上抛一块石头,石头滚到哪里,那段距离就算一亩,或者对面呼喊,能够听见声音的那段距离就算一亩。这样,土地并不缺少的珠窝村,统计上报的土地面积却很少。在以土地面积作为征税依据的大明王朝,珠窝村因为地“少”,每年的税银只有一两三钱。
在村头,一位老人告诉我,经常有人打听当年的银矿,也有人上山去寻找,但没人找到过。我们把车停在村口,沿着永定河边的村路往山上走。河水在山风吹拂下泛着细密的涟漪,河边有人在悠然自得地垂钓。不远处的高架桥上,偶尔有火车缓慢通过。路旁一道石墙边,插着一根根干枯的树枝,像是石墙的装饰物,并将村路与菜园隔开。一位老人站在石墙边,望着刚刚过去的列车出神。我问,这儿离珍珠湖有多远?他说,不远,往西走,两里地。然后又补充道,现在珍珠湖不对外开放,因为那里是饮用水备用水源。
菜园的篱笆边,几株像是白苏的大叶植物茁壮茂盛。老人摘了几片叶子,装进阔大的衣兜里。同伴问:“这是什么菜?”老人答:“大叶茴香。”“能吃?”“能吃。”说完,他把一枚叶子放进嘴里,我问:“村里人还种地吗?”他叹了口气,表情淡漠地说:“年轻人都进城打工去了,剩下的老年人干不了活儿了。”
说到村边的永定河,老人神采飞扬地告诉我们,他就是在河边长大的,知道许多永定河的故事。东山脚下有个鱼儿湾,河水在那里打旋,鱼群集中在那里又蹦又跳,就是游不出去,特别容易捕捞。村西菩萨山下有个鱼儿鞍,也是捕鱼的好地方。小雪流凌,大雪汊河,而到七九河开时,冰层被河水挤碎,随着河水四处涌流,形成一段段水、一堆堆冰的壮观景象。被冰凌撞死的红眼大鲤鱼,有一二十斤的,也有三五十斤的,一捡就是一筐。肥美的河鱼饱了珠窝人的口福,滋润着珠窝人的日子。
历史遗迹,难以寻觅
珠窝村原址在地势较高的东麻地,有一年发大水,冲走了泥沙,村子的地基不牢,就迁到了现在的地方。与东麻地相比,这里的地势更高。没有了水患的担忧,村民的日子更加安闲。
三年前,我在珠窝村游走时,废墟及建筑工地随处可见,村口堆满了红砖、水泥、沙子等建筑材料。村里有项目部,专门按照村民的意愿设计图纸,可以盖平房,也可以盖楼房。祖祖辈辈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中国农民,对田地房产情有独钟,他们节衣缩食,把积攒下来的钱盖房子置地。
三年后,建筑工地不见了,眼前是一座座新房子,有的房子高大、宽敞、气派。在主街东福园,一位老人告诉我,珠窝村是雁翅镇比较富裕的村子,因为村里在电厂、铁路上班的人多,还有人是煤矿退休的。虽然他们工资不高,在城里不算什么,但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就收入较高了。村里谁家的房子好,那他家肯定有当工人挣工资的。城里人都说这里风景好,但年轻人都想方设法到城里去打工。
老人所说的电厂在村东,早已停产。村北的一片红砖楼房,是当年的电厂职工宿舍。如今,楼房玻璃破碎,墙角遍布蜘蛛网,楼区内杂草丛生,一派破败景象。电厂停产后,那片宿舍楼也随之废弃。遥想当年,与破旧的村舍相比,那一片红砖楼房何等气派。可如今,村舍旧貌换新颜,气派的红砖楼房却荒废了。此一时,彼一时,世事茫茫难自料。
我从村东走到村西,又从村南走到村北,只看到一座老宅——珠窝村东福园17号。院门虚掩,里面是一座老式四合院,房屋修建得十分考究,可见这是一户殷实人家。遗憾的是,人去屋空,无缘与院落主人相见。
村西有一座新修的小庙,三年前我去寻访时,庙前的古槐上钉着一块灰色标识牌,上面写着“珠窝村剩钱寺”。剩钱寺始建年代不详,至少应在千年以上。之所以叫剩钱寺,因为它是用修建潭柘寺的剩余钱款修建的,而潭柘寺始建于西晋愍帝建兴四年(公元316年),民谚曰“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作为北京地区最古老的寺庙,潭柘寺初名嘉福寺,清代康熙皇帝赐名岫云寺,因寺后有龙潭,山上有柘树,民间称其为潭柘寺。假如“剩钱”的说法可靠,那么剩钱寺的历史一样悠久。过去,剩钱寺内供奉有关公塑像,关公身旁是肩扛青龙偃月刀的周仓。珠窝村民把关公称作关老爷,所以剩钱寺又叫老爷庙。每年农历四月十八日,十里八乡的人们都到这里焚香祭拜。
此次造访,小庙还是那座小庙,古槐还是那株古槐,但古槐上的标识牌不见了。我问一位路过的村民:“村里还有别的庙吗?”他说:“没有,现在只有这一座。”我又问:“这座庙是叫剩钱寺吗?”他说:“剩钱寺遗址找不到了,这座庙应该不是剩钱寺。”历史上,珠窝村有过三座寺庙:剩钱寺、娘娘庙和清泉寺。因为村址曾经迁移(从东麻地迁到现址),这些寺庙的遗迹已经很难找到了。
没有历史遗迹佐证,与炼银、商号、庙宇等有关的陈年旧事便成了一种传说,若有若无地在大山与河流之间流传,给人以无限广阔的想象空间。
(原炼银古村的陈年旧事)
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岳 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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