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于宋朝的“历史真相”里,最吸引人眼球,也最有现代感的一个说法就是说宋朝的GDP占全球GDP80%(有些说法稍微收敛些,说占60%)。那么这种说法到底对不对呢?其实关于宋朝的GDP,现代是不可能有非常准确的数字的,因为一些计算GDP的基本数据在宋朝那个年代根本不存在,而在当时有的数字里,能流传到现代的又是极少数。所以关于宋朝的GDP,以及宋朝所处年代全世界的GDP,其实都是现代一些学者根据当时流传下来的一些数字,然后根据一些公式反推出来的。
而关于宋朝GDP80%的说法,其实也是这样计算出来的,但却是用了很不严谨的方法。这个说法的起源大约是10多年前国内一份历史杂志,里面有篇文章仅仅是依据有些史料里说北宋最高峰一年税收收入达到1.6亿贯这一个数字。而其大致的推导过程是北宋的税率是十五取一,这样1.6亿贯的税收收入可以推算出北宋的GDP是24亿贯,然后再根据北宋初年1贯铜钱等于1两白银,而10两白银又等于1两黄金,这样24亿贯铜钱差不多相当于120亿克黄金。按前几年的金价5克黄金差不多价值95美元计算,算出来差不多北宋的GDP总量相当于2280亿美元,再除以北宋1亿左右的人口,得出的结论是北宋的人均GDP差不多等于2280美元。然后再拿2280亿这个数值去套当时其它一些资料里关于全球GDP的数值,然后说北宋的GDP相当于世界的80%。
而且这个数字还是按前几年黄金价格比较低的时候计算的,如果按现在比较高的价格,那么算出来北宋的人均GDP甚至能达到5000美元了。但其实这样算完全是关公战秦琼,因为它除了1.6亿这个财政收入数字稍微有点谱之外,其它的数字都是基于推算,或是完全是把不同时空的单位套用在一起,最后得出了这个“天文数字”。比如把北宋时的黄金与白银及铜钱的比价绑定在1两:10两:10贯,但其实这个数字只是北宋初年的比价,当时的金银铜比价其实也跟现在的外汇牌价一样,是不断变化的。其实到跟北宋末年比较接近的南宋初年,黄金和白银以及铜钱的比价已经上升到了1两:20两:40贯,所以如果按照这个数字去计算,那北宋的人均GDP就得除以四了,也就是只有600美元不到了。而其实在北宋的中后期,银子和铜钱的比价还曾一度上升到1两银子值3300文铜钱,也就是3.3贯铜钱,如果这样去算,那实际的数字就更低了。
另外北宋时期的两和现在的两也不是一个概念,北宋时的一斤是等于16两的,所以当时的一两相当于现在的半两多一点,所以这方面也是不能按照现在的黄金市价去算的。如果这样再一算,北宋的人均GDP可能又只有3、400美元了。而更大的问题是黄金本身的价格其实是没有参照意义的,因为黄金本身也是有通货膨胀的,它的价格波动也极其剧烈。远的不说,就拿1900年的金价举个例子,当时1克黄金的价格只有71美分,是前面那个公式被发明出来时的27分之一左右,是今天黄金价格的56分之一左右。如果只是按这个数字去算,不考虑前面说的那些折扣因素,那么在1900年算出来的宋朝的人均GDP甚至还不到100美元。所以到这里大家已经可以看出来,其实这个算法是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的,完全不能说明宋朝的经济发达,更不能说明宋朝的经济在世界上占有80%的比重。
不过中国历史上长期在世界上经济总量排名榜首倒是确实没有什么疑问,按照现代稍微主流一些的说法,北宋时期中国的GDP总量应该是占世界总量的20%-30%左右。光说这个大家可能没感觉,举个例子大家就明白了:2018年美国的GDP总量在全球中的占比是23.3%左右。其实这个数字已经足以说明中国历史上在世界各国中的重要地位了,而在主流的观点里,北宋并没有比其它朝代好出太多,单纯按照史料里记载的税收收入这种偷懒做法去推算当时的GDP其实是非常片面的,也没有太大意义。据此就说当时北宋在世界上GDP占比80%也是非常滑稽的,这也是最近这些年网上流传的“真相”里明显和事实不符的一个了。
而和北宋GDP占全球比例80%有一拼的另一个说法是,宋朝的对外战争胜率也高于唐朝,所以宋朝其实并不弱。但其实这样说也是和GDP的计算一样,完全偷换了概念,而且这个偷换的概念档次更低一些。
姑且不说判定对外战争胜败的标准如何,只是说说对外战争这个词的词义其实就可以看出这种说法有多荒谬了。这里还是举个例子,比如越南战争。对越南和美国来说,这场战争都可以说是对外战争,但有点常识的朋友恐怕都能明白,这对双方来说是性质完全不一样的对外战争。
对美国来说,这是在距离国土万里之外的地方打的一场仗,是他们主动侵入了别国领土,因此无论胜败,他们能在万里之外的别国领土上打仗本身就说明他们的实力比对方强的多。而对越南来说,这是在本国领土上抗击入侵者,虽然最后取得了胜利,但对方能够入侵自己,自己却根本够不到对方本身也说明了越南和美国在国力上巨大的差异。因此越南打胜不能说明它强,美国打胜更不能说明它弱,这是常识。相反如果因为越南在越南战争里打赢了美国就觉得它比美国强,那就是非常滑稽的事了。
而把唐宋对外战争的胜率进行对比其实就是犯了这样的错误。因为唐朝时的“对外战争”绝大多数都是唐朝主动出击,比如唐灭高丽、唐灭东西突厥、唐平吐谷浑以及唐朝在中亚与阿拉伯人争雄的战争等,这些战争都是在距离其国土核心区域千里甚至万里之外进行的,当然如果没有将敌方灭国,就可以算输了,但这种输了很多时候不伤筋不动骨,过两年就可以重新发兵再打(当然这里只是说明两种“对外战争”的不同,并不是说古代的那种主动出击的战争就是入侵战争,古代不同政权之间的战争和越南战争这种现代一个国家入侵另外一个主权国家还是不一样的)。
而宋朝的“对外战争”都是什么战争呢?比如北宋的两次开封保卫战,比如南宋的襄阳之战和崖山之战,这些战争都是外敌打到两宋的核心区域,只要输了就是灭国之战的战争,在这些战争里,宋朝赢过一些实在不能说明它不弱,相反这些战争能够发生本身可以说就是奇耻大辱了,因为能够发生这些战争本身就说明了当时的宋朝即使是在现在的中国境内都不算强国,是一个经常遭受入侵的弱国。所以拿“对外战争胜率”这种概念当理由说宋朝并不弱其实本身就是非常可笑的,宋朝这种在自己国土核心区域打的“对外战争”很多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它真的是非常非常弱。